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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返工北漂,我回到了亚洲第一大社区
DorAemon 2020-02-13 20:47

2月9日,在家隔离17天后,我坐上了返京的飞机。按照公司的安排,休息一夜之后,就是工作日了。因为疫情期间一直参与报道,我和同事们没有享受到假期的惬意,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看起来很长,其实交流是一年比一年少了。


我住在北五环外的天通苑,这个有645栋楼和70万人口居住的亚洲第一大社区被切割成16个小区,没有花哨的小区名,统一用“北一区”、“东二区”这样的方位名词加以区分。


19:00 被拦在小区大门外



北五环外,纵横的大街受到疫情的影响显得格外冷清。到家的第一天就发现离所住单元楼最近的一个小区大门被封,只能从小区正门通行。此前形同虚设的正门在疫情下成为一个哨卡,凭出入证进出小区的规章制度不知能不能拦住疫情,总之拦住了那些被称为“社会流动人口”的外卖小哥和快递大哥。



出入证要排队办理,前面有10个人就意味着要在队列中等待近20分钟。等我排到队列的最前方,被告知我们这一户的4张出入证都被领走了,每家每户只有4张,不留情面的声音从前方两米处传来——“通知家人送下来吧,下一个!”口罩之下,他感受不到我的焦急,我也看不到他的铁面。



对我这样的北漂而言,家人是个遥远的概念,住在一户之内的关系以“室友”相称,他们来无影去无踪,今天是他,或许明天是她,名字是无从知晓的,去年我一共见过室友们20几次——往往是当门铃响起的时候,我们同时以为是自己的外卖到了,于是在客厅相遇。


万幸新室友在家,过了十几分钟,她领我走进小区大门。



20:00 终于进入小区大门


晚上8点的天通苑,离开“哨卡”的时候,我看见排队领取出入证的队列比之前更长,那些居委会的工作人员们还在很认真地核对证件予以放行,小区的摊位上还有没卖完的蔬菜瓜果,我还知道小区内有人确诊,那一户已经被隔离。



和室友回家的时候,跟她聊了几句,隔着口罩我听不太清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她是安徽人,过完年就回了北京,刚搬来这里没有几天。当然她也问了我的情况,我说我过年回了重庆,在家隔离了十几天,坐飞机全程没摘口罩,也没喝水吃饭,我想这样能让她安心一些。


00:00 窗外的天通苑积雪未化


洗漱完毕,简单处理工作之后已经十二点,看到了明天继续在家办公的通知,在意料之内,不过还是开心了几分钟。我走到飘窗前,发现原来前几天北京下的那场雪在初春中坚持了十几天都还没化开,仍有稀稀拉拉的居民拖着箱子从楼下路过,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踩碎了肃杀的风景。



不知道我在焦虑些什么,过了很久很久才睡着。


8:00 今天不用挤早高峰地铁


醒来的时候是早上8点,因为在家办公,这个点起床已经是奢侈的事情,年前疫情还没有蔓延到北京的时候,我会挤上早上7:50的那班地铁,上地铁不难,但是要通过天通苑站迷宫般的限流护栏,在地铁站下需要排很长很长的队;在大屯路东站换乘地铁的时候我要像个角斗士从满满当当的车厢上挤下来,要对抗同时涌入的人流,这让我清醒且亢奋——看来这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发生了。



12:00 戴上袖章就是志愿者


吃过早饭,开完电话会议,中午12点,我拿上出入证和口罩出门买一些生活必须品。只有走到小区大门口才能叫车,接单速度很快,不过车很远。小区对面的伞棚下摆满了快递,不断有三轮抵达,如果它们是船,这里就是威尼斯;如果运的是香料,这里就是斯卡布罗集市。



白天在小区门口守关的是一群志愿者,他们戴着红袖章,我好奇地问怎么才能当自愿者,他们指了指旁边的一堆红袖章告诉我:“戴上你就是!”



12:30 回不去家的司机


网约车到了,和志愿者的对话戛然而止,司机小哥看上去很年轻,他告诉我车内已经消毒,每拉一个乘客都会拿消毒液喷一喷,让我放心。这样的交代在这种时候格外奏效,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他来自河北遵化,本来想着过年就不回去了多跑几单,想着正月十五再回去,结果现在也回不去了。


“是家那边给封了吗?”我问。



“对啊,我们那边都不让进,也不是不让进,就是从外地来了以后得到一个定点的宾馆里面隔离十四天,没有症状了才能回家。干脆就别回去了,这一趟太麻烦了。”他说,“往年过年北京的车少,一大半都回了老家,接单特别容易,在北京怎么着也能跑个一千出头,除掉我租车的200块和200块油钱,一天能挣个700左右,今年过年每天跑也就能勉强回个本。我昨天早上10点就出来,晚上9点回去,一共就跑了20单,跑足20单滴滴平台会给几十块的奖励。”



“那既然只能勉强回个本,车能不能先不租了呢,把合同延后一点?”我问。


“不行啊,只是它们租车行也在这期间有点儿减免,现在就是这个月减了10天的租金,还是得跑,不跑就是亏的啊。” 小哥告诉我他拉完我这单还要去滴滴设置的口罩发放处领取口罩,他说除了每天领一个口罩之外还能领到一瓶消毒液,在那儿领口罩的时候有人会对整车进行消毒,现在能接的单少,大家都会去的。


13:00 红烧牛肉面最畅销


天通苑附近最方便的超市是家乐福,家乐福被装在一个叫“龙德广场”的商场里,盘踞于二三两层的一角。平时这里谈不上热闹,但是也不缺人气;北五环外的商场只能满足基本购物和用餐需求,楼上有几家连锁餐饮品牌,谈不上好吃,也不会错到哪儿去。



超市里某些区域人很多,主要集中在乳制品的冰柜前、熟食区和蔬果区。在速食区,一位大姐正在往超市货架上补方便面,有顾客在旁边把刚刚补上的货直接薅进购物车,身边有一对年轻情侣路过,女生对男生说:“这种口味的要囤一箱。”男生只是木讷地点点头。



我问补货大姐哪种面卖的比较好,她顺势把一袋红烧牛肉面丢进了我的购物车:“这个好,做活动一大包只要9块9。我们前天刚补了货,补了80箱,当天就卖空了,今天又补了100箱。”结账时听收银小哥说这是超市生意最差的时候,可能很多人都已经开工了,要是前几天来这里全是人,排队得排很久。



15:00 商场五楼的餐厅门口有人卖水果


从超市出来就直接有个大门通向商场,这个平时人满为患的商场里已是一片死寂。顶楼的餐厅都没开门,大渔铁板烧门前有个大哥面前摆了一些水果,由于压根儿没有人经过,他也就兀自玩起了手机——我也不买,没好意思打断他玩手机的雅兴。



商场的一二层大多数店都还开着,鲜芋仙里只有一桌顾客在堂食,我想进去买点儿什么,店里两位吃得正欢的顾客紧张兮兮地抬头看我,准备随时戴上口罩转身离去——走的那个人是我。



16:00 出来躲清静的司机大叔


打车回家,这次的司机师傅是位大叔,看不见他的脸,通过他的满头白发能大概判断出年龄,戴着一顶鸭舌帽,声音是很平顺的北京腔。他说他打小在什刹海那边的胡同里长大,后来逐渐往外搬,先是搬到了二环外,他的父母搬到了三环外,现在他自己住五环外。


他告诉我他的孩子很小,才九岁,打出生就跟他太太生活在国外,到了上幼儿园的时候才回北京,现在根本不听他的:“说实话现在出来跑滴滴生意也不好,我就是躲个清静,孩子也不想看到我,我也不愿意看着她,就拉倒吧还是出来吧,也甭跟家呆着了。”



我告诉他这几天外地的车都回来了,但是很多人都还在家办公,过几天复工了很多人还是会选择打车上下班,这样他们的生意多少会好一些。他指着旁边的公交车说:“你看现在公交地铁上真没什么人,戴好口罩真的没这么不安全。”果然,从身边路过的好几辆公交都空空荡荡,应了他说的话。



16:30 居委会大爷和快递小哥的磋商


车停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有电话通知我快递到了,取快递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快递小哥被居委会的管理人员叫到了一边,他们在聊关于快递能不能摆进小区的问题。


“你们这个快递现在有几个人守这个点?”居委会大爷问。“五个。”快递小哥答。


居委会大爷接着说:“你们要是能少几个人,我们兴许能让你们摆到小区中间的那块空地上,五个人实在太多了,加上其它几家快递,这得有十几个人了。”快递小哥也为难:“不行啊,我们要是人少了忙不过来,取快递的人这么多,要是我们效率低了大家都在这个站着等不是又大规模聚集了吗?”



就这样,对话陷入了僵局,居委会大爷走过马路去跟其它居委会成员商讨解决办法。快递小哥冲着我说:“其实都理解,大家都想给居民行方便,但是也没什么解决办法,只能苦了你们自己出来拿了。最近的快递特别多,大家都不出门了,好多东西就从网上直接买,所以你们最好是当天就把快递取走,不然放到第二天又乱了。”


17:00 同呼吸,共命运


我把采购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摆进冰箱和房间,为室友买来了百洁布和一些公共区域的卫生用品,简单地为客厅喷洒了消毒液,心里想着也许这次疫情过去了,和他们能坐在客厅有更多聊天的机会。



16个小区,645栋楼,70万人……北漂聚集的天通苑,人数是远比户数更有意义的统计单位,唯有同呼吸共命运时他们才会成为紧密相连的整体。



看着窗外骇人的雾霾,感受着北京乍暖还寒的天气,我暗自思忖,也许天气回暖,疫情就会过去。到了晚上却收到新闻——又有一次全国性的降温来袭,北京还要下一场雪。寒流可能驱散雾霾,但或许也让病毒肆虐。在这种惴惴不安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凝视窗外,又有多少人在怀念自由呼吸的日子。


来源:凤凰网

DorAe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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